一地秋香 張永生 攝　　

　　作者 陳 宜 編輯 王秀華

　　已經兩年沒有好好感受桂花香了。

　　去年十月中旬去杭州學習，時值桂花綻放之際，心中竊喜。杭城賞桂的地方可多了，學習之余正好可以飽嘗一番。誰曾想，到杭城后就迎來了寒流。凄風冷雨將酒店門前的幾株丹桂摧殘得尸骨滿地，橙紅色的細碎花瓣密密地鋪在柏油地面上、臺階上，不留一點空隙，讓人不忍心落腳。

　　馥郁的芳香雖然也會偶爾傳來，但相較晴日里的沁人與綿長差多了。冷雨如薄紗般飄動，將那一縷縷桂花的甜香密密地裹住。香氣失去了往日的輕盈，變得沉甸甸的，仿佛浸透水的碎金，在雨絲織就的網里左沖右突。它黏在潮濕的空氣里，每一次呼吸，都像吮吸一塊被雨浸透的、涼絲絲的香糖，清冷入骨。冷雨凄風讓人不由得裹緊了衣服，也包裹住了桂花的香氣，隨著一滴滴雨滴落到地面，流入溝里。不過樹上依然紅紅火火的。

　　我想著，等雨歇的時候再去一趟滿覺隴，好好感受一番桂花香。兩日后，雨歇了，上完課我就打車到了滿覺隴。道旁的枝頭上，花瓣明顯比兩日前酒店門前的那幾株少多了，若不用心感受，香味也幾乎寡淡無存。滿隴桂雨，我來遲了。

　　今年的桂花香也倏忽而過。按以往的經驗，中秋節前后是桂花綻放的季節，但是今年的夏天特別長，中秋節后依然很熱，毫無入秋的體感。到了十月底，仍然不見桂花綻放，倒看見櫻花與海棠花開了，于是心里就放下了對桂花的期待。“早知潮有信，嫁與弄潮兒。”沒了準頭，就會對漫長的期待喪失了信心與耐心。

　　忽然某一天看到桂花與櫻花、海棠花同框，才驚訝她不知何時已經到來。心想，今年可要好好賞玩一番，結果呢，連著兩日連軸轉的工作節奏讓人根本停不下腳步，只是在擦肩而過時被她馥郁的芳香提醒著，桂花開了。兩日后，寒流驟至，氣溫斷崖式下降，桂花又一次在凄風冷雨中收攏了花心，早早結束了她的花期。

　　“花開堪折直須折，莫待花落空折枝。”不錯的，這是一種急促的叩問，生命的意義在于每一個鮮活的具體的當下。我們總在等，等更好的時機，等更足的準備。可時光從不等誰，它沉默地流淌，卷走觸手可及的芬芳。折下眼前這枝，不是貪圖占有，而是對燦爛生命最虔誠的回應。莫待芬芳散盡，空對枯枝憑吊曾有的繁花。

　　花著枝頭本有信，奈何風雨不等人。即便絢爛終有時，但無常太多，時辰太短，風雨一來，便零落成泥。那稍縱即逝的靈感，想說未說的告白，鮮衣怒馬的少年時，以及少年時的夢，都如這桂花，畏雨。

　　桂花畏雨，這是以決絕的方式，提醒著我們生命固有的短暫與珍貴。她的香，從來不是一種恒常的、可以被無限期等待的背景。她是一種宣告，一次邀請，一場必須在當下就完成的、沉默的儀式。總以為花期年年都有，來日方長，卻忘了氣候會變，風雨會突如其來，一個人的心境與際遇，更是流轉不息。去歲滿覺隴的錯過與今年寒流中的悵惘，都是與一個已然在倒計時的美好失之交臂。

　　世間一切極致的美好，大抵都共享著這般桂花的性情：它們存在，卻并不永遠等待。世間一切自由的生命，大抵都像這桂花的輪回：趕緊做自己，因為你不知道風雨何時來。